仿佛是连亘的高山,险恶的浪滩环绕,余藤趴在父亲的背上,耳边是溪流打在碎石上的单调窸窣。
天色很暗,但绝不是地下城的暗,因为有月亮挂在空中,况且那真实的天空本就是深蓝色,再暗,也会有点点繁星的存在。
“余藤,我们走。”
父亲宽大的背部将余藤撑起,但他却感觉不到这个男人带给他的安全感,相反,一种极度的危险在空中漂浮。
他不知道父亲要把他带去哪里,去活埋?勒死?溺杀?或是分尸?他只觉得那条跨过溪流的山路通向的地方只有死亡。
天空,高处,暗夜的深林,混乱而空洞的树木杂灌,死神压低了鼻息,它等待着男孩的献祭。
余藤惊醒了,眼前仍然是被眼花缭乱的书本剪切页铺满的工作板,空气中仍然是机油味。
刚才那是在哪……地下城应该没有这种地方才对……
余藤顶着剧痛的脑袋,四下往往,这才发现自己把被子蹬掉了。
他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刻把掉在一边的那床漏了絮的被子捡起来裹住身子。
余藤看了看奶奶的老钟,指针正指向五点半,工作室外的光景依然是一片昏暗,只有机械天顶的照明用指示灯发出弱光。按余藤的生物钟,现在应该是早上。
“啊,啊,明天还有麻烦事,不如早点睡了……”
他裹紧烂被子,开始向墙壁上的弥勒佛神龛祈祷,希望不要感冒,不管是在哪座地下城,阿司匹林之类的药物都不是为平民提供的。
“对,这里的生活条件很差……”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很微弱,但是因为四周过于安静,她的低声倾诉就很明显了。
“我还要待三个礼拜才能回去!?别开玩笑了……”
她的声音突然变大了一些,起先余藤还被吓了一跳,家里怎么会有女孩子,但仔细一想,昨天似乎是有个女孩子寄宿到他家里来了,奶奶虽然和她语言不通,但还十分热情地为她盛饭铺床,余藤知道她很厌恶这种旧日战争边缘地的生活,可是在好客的老人面前她也不得不赔着笑脸接受。
“我明天就要回来……这里连澡都没有办法洗……”
余藤本想睡觉,但他有些好奇安娜·温斯顿到底在和谁说话,于是他打开开裂的工作室门,奶奶布置的中式客厅内有一盏低耗能的红灯,这是很多东亚人客厅的照明标配。
在诡异红光的照耀下,他看到厕所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黄橙光和水汽烟雾,安娜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他们会给我配特快,毕竟这次核电站爆炸又不是什么政治阴谋,还不是愚蠢的东亚人……”安娜流畅地道的英语很好听,但是用词却让余藤不爽。
“你小声点,我睡觉呢。”余藤手敲在门沿上,他不敢随便推进去,因为那女孩很可能穿得……不多。
“啊!谁!”安娜明显被吓了一跳,她大喊了一声。
“我,余藤,你小声点,我们睡觉呢。”余藤望了望奶奶的卧室,没有异样,还好每把她老人家吵醒,这个年纪的老年人在新秩序的社会里还是有着劳累的任务,他们可经不起这种折腾。
“不许进来!”
“我没想进来。”余藤有些恼火,直接把厕所没关好的门带上了。
“好的……是我住的那家人的孩子,早安,爸爸。”
“等等,你这家伙——你不会在用热水器吧?”
余藤慌忙敲门,用水洗澡对于他们来说本就是奢侈的事,用热水几乎不敢想,家里的热水器都是在配给部登记,每年有固定的使用次数和用水吨数的,节俭的余藤从来都是让奶奶享受大部分热水浴。
“是啊,但是好麻烦啊这个,还没有沐浴露和香波……”
“疯子!快把水关了!”余藤气急败坏,现在他什么都管不了了,“我真是佩服你!”
“有什么嘛……”虽然里面的女孩这样说着,但淅沥的水流声停了。
“余藤,怎么了吗?”
余藤回头去看时,奶奶已经扶着墙打开了门,从房间里探出半个头来,红光映在她松弛的两颊上。
“那个女人在洗热水澡。”余藤摆摆手,坐在了厕所门口,这下又要挨配给部的那些白人老婆子的骂了,“真是丧他娘的德。”
“嘛嘛,没什么嘛。”奶奶露出慈祥的微笑,“人家大老远地来我们家,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至少让别人过舒服点。”
虽然奶奶嘴上这么说,但眼神却低落下来,余藤看得只想骂人。
“打扰了——”
大门打开了,是郁子的声音。
她带着充好电的旧扩音器和几副厚重的防毒面具来了,一进门,她就看见了厕所里冒出来的白烟。
“奶奶在洗澡吗?为什么会在早上……”
接着她就看到了站在卧室外尴尬地笑着的奶奶,以及一脸焦躁的余藤。
“里面是谁?”鬼崎郁子立刻警戒起来,朝里面喊到。
“那是一位英国的探员,在洗澡呢。”余藤郁闷地说道。他昨晚回来时虽然到郁子家里去告诉了她今天要去东区的事,并拜托她带些设备来,但却没有透露有一位英国女孩住到了他家里。
“唉,不就是洗了个澡,至于吗……”
穿着单衣、卷发高高扎起的安娜·温斯顿这时从厕所里走了出来,腾越的水蒸气里有一股柠檬的香甜气味。
“余藤,她是谁?”郁子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她指着刚出浴的安娜,阴沉地转向余藤用中文说道。
“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她到我家来度假。”余藤也气急败坏地用母语回答,“诺,刚洗了个热水澡,就像在她家里一样。”
两人的对话把安娜怔住了。
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这种恶意是很容易被察觉的。
“唉,看把你们急得,不是什么大事,有客人来嘛……”奶奶立刻笑着圆场。
余藤明显看出郁子的厌恶和嫉妒,大概是因为这位小姐满身洋溢着莫名的清香和高贵的美颜,而她身上却有着机油的异味。尽管鬼崎家在东亚人的圈子里还是很有声望的,家境也比余藤家好很多,但郁子从小从她父亲鬼崎顺一那里接受的教育就是“勤俭节约”四个字。
“这位,你以为你在自己家吗?到别人家洗热水澡?你以为纽兰的水很便宜吗?”
“我为什么要被东亚人教训啊?”安娜显然很不服气,她一边用毛巾擦拭自己鬓角滴落下来的水滴,一边反驳,“要多少钱,我出就是了。”
“不是钱的问题。你以为你这样的态度,会有地方愿意收留你吗?”郁子气得浑身发抖,她走上前两步,余藤立刻拦住了他这位暴脾气的朋友。
啊,虽然钱也是一个问题就是了。
安娜自知理亏,又有些怕眼前这个女人,别过了头,去拿衣服。
“余藤,让她搬出去。”郁子立刻又开始教训余藤,“你怎么能让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住进家里来?她要是不走,我们就绝交。”
“好啦,好啦……”奶奶还是打着圆场。
她听不懂余藤他们在说什么,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唉,算了,她就住这一晚。”余藤气也撒完了,咄咄逼人的郁子也很让他头疼,他摆摆手,示意原谅这位英国小姐。
“她是新秩序本部的人,我们还是惹不起的。”
郁子依旧不依不饶,而那边安娜一言不发。
“看不起东亚人,你就滚出去。”郁子冷笑一声,“你去看看谁愿意为了你高贵的英格兰身份就让你洗热水澡吧,**。”
余藤很明白,这位大小姐洗一次澡用的通用券至少要顶普通家庭两个礼拜的生活费用,但是他还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因为安娜那边,她已经开始默默啜泣起来。
“算了,郁子。”余藤让郁子打住。
“下不为例,好吧?”他安慰起安娜,她还是继续抽泣,感觉怪可怜的。
“郁子,这样不好。”奶奶也板起脸教训郁子。
“奶奶,我真的不明白……”郁子不知话如何说起。
“没事,下次别再这样了。”余藤帮安娜拿起衣服,放到她手里,但却没有看到自己拿起来的是内裤。
余藤瞬间尴尬万分,放开了手。
“你们都给我等着!”安娜一把抢过自己的内衣,深埋着头吼出一句,“我会收拾你们的!”
说完,就捂着脸冲进了自己的卧室。其实那不如说是余藤的卧室,奶奶强行让她占用一晚,为了她,余藤不得不睡在工作室里。
看看已经快六点的钟,余藤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郁子,今天到东区的火车什么时候到布维特尔站?”他问了一句。
“八点。”郁子终于平静了些,“天气很冷,据说今天九点天会亮,奶奶,你多穿点衣服。”
“余藤你也是。”
“那我再回去睡会儿,做了个噩梦。”余藤打了一个哈欠,“你等等我吧。克里斯和伊诺克来了再叫我。”
“おやすみなさい。”郁子撩起眼前的长发,朝余藤浅笑。
好像是日语的晚安的意思,但余藤已经困得没心情去在意这些了,他眼前只有那梦中的险恶山峰和急湍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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